第313章
江南都司里都知道, 他们的指挥使大人有一样珍贵的宝物，每时每刻都要佩戴在身上, 闲下来的时候，会拿着细细地看，爱不释手的样子。但其实那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宝贝，只是一块羊脂玉做的平安扣，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系着那块玉的绳子和下面的流苏是明黄色的吧。明黄色的东西在民间极为罕见, 寻常人家，就算是家财万贯的富豪，私下里都不敢用这个颜色, 要是被查出来了, 可是要抄家问斩的。所以都司里的人都猜这是指挥使在京城当官的时候, 宫里的谁给他的信物。听说指挥使大人的姑母是先帝的皇后, 如今的太后, 如果这个平安扣是太后给他的话，那就说得过去了, 太后和皇后用明黄色的东西, 天经地义。可是看指挥使大人对这块平安扣的态度，又不像是对待长辈给的信物那么简单，每次看他对着平安扣发呆的时候，总觉得他在透过这块平安扣怀念着什么，神情寂寥。然后又有人猜这应该是哪位姑娘给他们家指挥使送的定情信物, 不过这个猜测很快就被推翻了。敢用明黄色绳子的女子, 除了四妃及以上的宫妇, 那就是公主了, 可是当今只有两位公主, 一位早早就远嫁了，一位又是指挥使大人的亲表妹，也早就嫁给他人了，怎么可能会给他定情信物呢？关于指挥使大人这块平安扣的来历，都司里的人都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看着他们家指挥使每日佩戴着这块平安扣工作，甚至出生入死。也不是没人因为太过好奇而壮着胆子问过指挥使本人这块平安扣的来历，但指挥使每次都没有要给他们解释的意思，只是笑了笑，将平安扣仔细放好来。虽然指挥使并没有责备他们，但他们也从指挥使似笑非笑的神情里看得出，指挥使大人并不希望他们对这块平安扣太过好奇。于是他们就只能看着这块平平无奇的平安扣陪着他们指挥使大人度过一年又一年的春夏秋冬，从穿单衣到披毛裘，都没见他从腰间解下来过。那上面原本纯正的明黄色绳子，经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日晒雨淋，渐渐褪去了原来的颜色，染上了别的杂色，变得陈旧起来，但指挥使大人也没有要给平安扣换根绳子的意思。陈旧黯然的绳子系着依旧光滑的羊脂玉，佩戴在锦衣上，显得格格不入，但指挥使本人不怎么在乎的样子，仍然佩戴着它，就连围剿山匪流寇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地带上它。江南沿海一带，丘陵很多，又因为山高皇帝远，城镇富饶，时常有商队经过，所以山匪流寇也很多。他们平时就藏在山里，伺机而动，烧杀抢掠，在被发现之前，又转移到另一座山里，十分狡猾，百姓商人苦不堪言，地方官多次上表朝廷，请求清剿山寇。嘉平帝收到江南地方官的奏折后，便下令江南都司出兵清理山贼流寇，江南都司指挥使袁骁便率领手下千位精兵进山围剿山寇。江南的山贼流寇已经是陈年隐患，是前朝末期遗留下来的问题，到如今已经有百年，一代又一代地传承，到现在已经变成一队有纪律有规模的山匪，逮捕歼灭他们十分棘手。袁骁只好带着兵在山里跟他们打游击战，但是因为没有他们熟悉这篇丘陵的地势，好几次差点中了山匪的埋伏，途中也损失了一些人马。但是袁骁并非是靠祖荫才当上的指挥使，在来江南当指挥使前，他曾在京城都司当了六年的副指挥使，有着丰富的领兵作战经验，很快，他就消灭了大部分山匪，剩下一小部分见大势已去，只好落荒而逃。袁骁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山寇，对那些逃窜的山匪穷追不舍，那些山匪被他追得穷途末路，想着横竖都要一死，不如跟袁骁拼个你死我活。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战况极其激烈，甚至惊心动魄。袁骁骑在彪悍的战马上，手里拿着刀大杀四方，山匪首领见他杀了自己那么多弟兄，被他激怒得红了眼，不管不顾地提起大刀朝他砍了过来。袁骁一面对付几个小喽啰，一面又要对付首领，有些应顾不暇，山匪没什么武德，为了活命不择手段，拿着刀对着袁骁乱砍。好在袁骁身手不错，几次躲过了致命一击，但是双拳不敌四手，袁骁渐渐就落了下风。感觉到袁骁开始吃力之后，山匪首领便趁虚而入，一刀挥向袁骁腰间，想要袁骁尝尝被腰斩的滋味。好在袁骁眼疾手快，腰身快速躲闪开那把刀，才免于一死。但即使这样，刀口还是堪堪从他腰侧划过，虽然没有砍到他，但却把他好好系在腰间的平安扣的绳子给割断了。只听刀口划过空气的风声中，夹带着什么东西砸到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叮啷声，袁骁后知后觉腰间一轻，下意识低头一看，原来是尹璁送他的平安扣被山匪砍断掉在了山石上。而山匪趁他失神的瞬间，再次挥刀而来，袁骁担心那块平安扣是否被砸碎了，想要下马查看，却三番两次被山匪首领的进攻阻止，他又急又怒之下，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抽刀将山匪首领砍下了马。山匪首领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力气反击，被斩下马而死的时候还死不瞑目的，而袁骁没时间管他死得瞑不瞑目，弯下腰就要将落在石头上的平安扣捡起来。就在这时，他的手下突然撕心裂肺地喊道：“大人！小心暗箭！”而袁骁因为弯腰去捡东西，刚好跟那支朝他射来的箭擦身而过，手下们见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大口气。原来是山匪余党见他们的首领惨死在袁骁手里，气急之下，对着袁骁射了暗箭，好在袁骁因为心系掉落的平安扣，阴差阳错地躲过了一劫。这一场恶战以山匪首领的死而收场，剩下的山匪见大局已定，或畏罪自杀，或投降被捕，困扰了江南地带百余年的流寇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袁骁在这一场战争里受了些伤，虽然不是很严重，但嘉平帝还是派使者带着奖赏来慰问他了。他怎么说也是当今圣上的表兄，太后娘家的独苗，又为朝廷立了大功，嘉平帝赏了他不少东西，但他并没有很高兴也没有很在乎的样子，受了赏后，就将嘉平帝赏他的金银珠宝分给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士兵了。手下的人将嘉平帝赏的东西分给跟着指挥使大人围剿山匪有功的士兵后回来复命，进到指挥使大人休息的房间里，就看到指挥使大人拿着那块平安扣在看，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苦恼什么。他们现在都已经知道了那天的事情，正是因为这块平安扣的存在，他们的指挥使大人才避开了致命的暗箭。这块平安扣也许真的有保佑平安的作用，他们再也不敢胡乱猜测这块平安扣的来历和对指挥使大人的意义了。但是这块平安扣先是被山匪首领斩断了绳子，又砸在石头上，上面已经出现了碎裂痕迹，原本已经陈旧的平安扣，现在可能连佩戴都佩戴不了了。他们将这块平安扣的现状看在眼里，又见指挥使这几日因为平安扣被破坏了而闷闷不乐的样子，都有些心疼。他们想要指挥使大人恢复过来，这几日都在打听附近几个镇上有没有会补玉的师傅，请他来帮指挥使大人补好这块玉，再买一根好一点的绳子将平安扣系起来。虽然不能让平安扣还原，但好歹还能继续佩戴，让指挥使大人没这么难过。但是指挥使大人听了他们的提议，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并没有要将玉修补好的意思，只是将不能再佩戴的平安扣放进衣襟里，时不时拿出来看看。看得出这块平安扣对指挥使大人来说意义十分重大，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送给他的，让他这么重视了。这个问题他们一直得不到答案，直到有一天，都司里突然来了客人。那是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长得很是漂亮，又像公子哥一样矜贵，自从他出现之后，他们第一次见指挥使大人笑得那么爽朗开怀，似乎这个少年对指挥使大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人物。这个少年正是尹璁。他今年去京城之后，回来时因为多了荣华等人，不好再让萧令用瞬移法术回到闽地，只好驾车慢悠悠地从京城出发，赶往闽地。途中经过江南，他想起许久没见过袁骁了，不论如何都想去见袁骁一面，就央求得萧令将他放下车，跑来江南指挥使府上。尹璁跟袁骁叙旧的时候，听说了袁骁前段时间围剿山匪的惊险事迹，得知袁骁还受了伤，他就非常担心，非要看看袁骁身上的伤严不严重才好。袁骁只好依他，将衣服脱下，露出身上的绷带，无所谓地对尹璁笑道：“其实没什么严重的，都是些皮肉伤罢了。”尹璁看到他身上的绷带，心疼得不行，只好不停地问道：“这些伤疼不疼呀？那些山匪太过分了，做了那么多坏事，还伤了袁骁哥哥！”袁骁不愿让他担心，就没把当时惊心动魄的情形说给他听。见他还在担心自己，漂亮的脸皱成了一团，都不好看了，就笑着对他说：“其实也没什么，说起来，还是璁儿给我的平安扣救了我一命呢，如果不是为了捡掉在地上的平安扣，我说不定就要被箭射穿了。”尹璁听得心惊胆战的，忙问他怎么回事。袁骁便从衣服里拿出那块有裂痕的平安扣给他看，给他解释道：“跟山匪作战的时候，平安扣的绳子被割断了，它掉在了地上，我弯腰去捡的时候，躲过了暗箭，它冥冥之中救了我一命。当时我就在想，一定是璁儿在默默地保佑我，我感到非常庆幸。”听了他这话，尹璁也庆幸起来了。他接过已经碎裂的平安扣，喃喃道：“幸好袁骁哥哥你戴着它，原来它真的能保佑人平安。”袁骁也感叹道：“是啊，不过是我不好，没有好好保存它，让它碎掉了。对不起，璁儿。”尹璁连忙摇头道：“不用说对不起我呀，袁骁哥哥是为了天下百姓去作战，我送你的平安扣救了你一命，它就碎得有价值了。”袁骁惋惜道：“我还是很喜欢这块平安扣的。”尹璁便拍拍胸膛对他说：“没关系，我帮你补好它，再重新用绳子系起来就好啦！”袁骁听到这话，便重新高兴起来，点头道：“那就拜托璁儿了。”尹璁就熔了金，用金水将平安扣上的碎痕一点点补好，然后用随行带的明黄色绳子将平安扣系好来，又在下面打了个平安结，弄好之后，就小心翼翼地将平安扣重新系在袁骁的腰带上，大功告成道：“这样就好啦，希望它还能继续保佑袁骁哥哥平平安安的！”都司里的人只见指挥使大人带着那个少年进了屋子里，再出来的时候，指挥使大人一改之前的沉闷，笑得如沐春风。而细心的人马上就注意到，指挥使大人又将那块平安扣带在了腰间，跟以前不同的是，那块纯白的平安扣上多了一些金丝，而原本陈旧褪色的绳子也变回了纯正的明黄色。这下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这块平安扣是谁送给他们指挥使大人的了，原来不是太后，也不是公主，而是今天来访的这位少年。虽然不知道这位少年是何来历，跟指挥使大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指挥使大人一看到他就这么开心，还能随意使用明黄色的东西。但是他们不敢多问，因为这个少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物，要是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皇家辛秘，他们是怎么被灭口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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